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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(1 / 2)

小天堂 鸡酱 3641 字 2023-05-09

我跟着定位出了小区大门,月下寂寥无人,白日的嘈杂像是死了,汽车喇叭的尖叫、山头上采石场的轰鸣,都无影无踪,徒留路灯一盏接着一盏掠过行人肩头,像滚动着的泛黄胶卷。

我摸着这样孤单的夜色前进,心里阵阵发紧,走到黑暗中,我认定得意不会再回来了,行至光明处,又仿佛隐约看见了他的影子。

骑了十来分钟的车,导航在一家店铺门口戛然而止,定位图标笔直地对准厚重的卷帘门,夜色太深,招牌上的字迹难以分辨。

我拍了拍卷帘门,没反应,走到一旁的玻璃墙往里看,手机的照明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,无非是盖着的防尘罩桌椅,更远的有吧台和四处堆放的纸箱,墙壁上的灯饰只安了外壳,地砖积满灰尘,油漆桶、刷墙杆互相依靠着,搭配几支黝黑的橡胶手套。看起来还在装修,我围着店铺到处都照了照,除了还没被铲掉的小广告,就是新帖的小广告。

联系不上店主,我接着锤门,继续大喊得意的名字,这片商业街周围没有居民楼,不怕扰民,但保安似乎睡得很沉,我又吼又叫却没人注意,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自己的拳头还能产生一点声响。卷帘门嘎吱嘎吱地哀鸣,被砸出一小块儿凹陷,我去拍玻璃墙,哐哐哐,声音很沉,我张张嘴,发不出来声音了,只好靠着墙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。

掏烟的时候,余光瞥见花坛中央闪过一道黑影,随机草丛里滚下来个黑塑料袋,我揉揉眼,定睛一看,不是塑料袋,是只通体漆黑的小流浪猫,高竖着毛茸尖耳与我四目相对。

拨出去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,我一声不吭地抽闷烟,黑猫抬起前脚,小心地往前迈了一步,看我没反应,其他三只腿也立刻跟上,如此往复,在地面上踩出许多看不见的小落脚点,不知不觉来到我身边坐下。

我从没见过这么文静的流浪猫,上下打量一番,又确实不像家猫,便试着朝它吐了口烟雾,小猫一下炸开皮毛,嗓音尖锐地喵呜了一二声。

要是得意还在,我可能有心思把它捡回去,让得意带它洗澡、打针,在宠物医院做健康检查,但我当时只是盯着再度熄灭的手机屏幕发神,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。而头顶突然一重,眼前猛地飞来条长尾巴朝脸上一甩,我还没做反应,黑猫的后腿在我脑门上一蹬,“嗖”地爬上墙壁。

我紧跟着站起来瞧了瞧,天天对着电脑的人视力会好到哪去,我举着脖子瞅了半晌,才发现二楼有扇半闭的窗户,黑猫的身影正是消失在那里。

我心里顿时来了主意,在我刚把自行车摆在那扇窗户下方时,有人推开窗,叫我站着别动。

“楼上有人吗?”我眼睛眯了又眯,只能勉强看见个黑乎乎的人影。

声音从二楼往下飘:“站着别动!我已经报警了!”

我急忙朝人声传来处挥手:“不不不,我只是来找人的!我不偷东西!”心说你这店面破破烂烂,有什么好惦记的,“我家小孩儿走丢了,这么高,短头发,带着只小灰狗!他的手机定位在你店里,大哥,我能进去看看吗?”

窗户沉默了一会儿,响起刺耳的铁皮摩擦声,我在沉默里等了片刻,说是片刻,其实一个小时也该有了,一楼终于亮起一束光线,我急忙凑上玻璃往里瞧,光线顿了一顿,往我脸上直照,后来想想,我那会儿跟发现人类幸存者的丧尸相差无几,那老板也敢放我进去,想必有相当的胆魄。

天边开始鱼翻白肚,卷帘门的启动声无比苦涩,已不知道被闲置了多久。我着急进门,被人一拦,差点冲倒栽进油漆桶里。

“一楼没通电,你注意点脚下。”说完,那人转身上楼。

我紧跟其后,虽然他提醒我注意脚下,可他根本不屑给我脚下施舍点灯光。但尽管如此,还是能发现二楼相当宽敞,也可说十分开阔,四周的墙壁离我们很远,脚步声都有回音,我甚至怀疑塞下两个足球场也绰绰有余。

“我再问一遍,你确定你家小孩在这里?”那人冷不丁开口,我在他角度刁钻的手电筒灯光里像个审讯对象,连忙点点头。

他从旁迈出几步,“那我要开灯了。”

“这是不是你找那小孩?”

“是的吧。”

“那快领走吧,有点占地方。”

我震惊望向他,青年不明所以:“怎么了?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?”

他管这东西叫人?我干笑几声:“那个你这儿有推车没有?认不认识拉货的?”

“没有,快点,我要睡觉了。”青年不耐烦地裹了裹风衣,我没看到哪里有床,房子不小,但东西少得可怜,墙壁上的绿漆脱落了,露出斑驳的砖瓦,窗户又破又旧,天花板的漏水痕迹一路延伸到墙角,几枚没有罩子的白炽灯被赤裸的褪色电线吊着,活像大楼硬化了的血管。

流浪汉才在这里睡觉,这屋子顶多从前是个工厂、仓库,总之不是卧室,我也不能让得意在这环境里醒过来,他的洁癖会要了他的小命——就他目前的形态而言,用“小”

来形容与他相关的任何方面都显得偏颇。

我判断青年不是流浪汉,哪儿有这么干净的流浪汉,朝他递了递烟盒:“小兄弟,怎么称呼?”

他猛地把烟盒一拍:“严禁吸烟!”

我汗颜,弯下腰去捡抖落的香烟,听见他语气生硬地追加原因:“易燃,而且很臭。”

我一头雾水,眼下最易燃的难道不是整间个屋子里最难以忽视的那个东西?但既然他不吃这套,我只好收起从酒桌上带来的圆滑,将烟盒放回裤兜,正色道:“你别误会,我姓季,从事写作,这只“这位”是住在我家的生活助理,叫得意,一般情况下他没这么大只我们就住对面小区,今晚我有点事儿,没在家,不知道他去哪里”

看见他的眉尾逐渐放平,我开门见山:“能不能请教你几个问题?”

青年靠着窗台,正是黑猫钻进来的那一扇窗户,难得礼貌地颔首。

“你在哪里发现得意的?”

“我没发现他,我救了他。”

我的上眼皮因为其满不在乎的语气跳得跟眉毛一样高:“他怎么了?”

“他喝了酒。”

“他一个人喝酒?”

“没有,在饭店喝酒,我买猫粮路过闻到他的气味,就把他带回来了。”

我花了点时间沉住气,强调重点:“他和谁在一起?”

“别的人啊,很多人。”

“你认识吗?”

青年回我一记白眼:“你问完了吗?”

“还没,”我对他所剩无几的耐心毫无感知,强行拉扯另一个话题,“它怎么——它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?”

青年神色不解,说他一直就是这样。我目瞪口呆:在饭馆就这样了?那饭馆得多大啊。

他听我这么感慨,歪头盯着我,盯了有一会儿,他头发很长,这可不常见,发丝漆黑柔亮,枯燥的灯光照拂下,长发的光泽有点有点像那只黑猫的皮毛。

青年叹了口气,似乎和我交流很费神:“好蠢的人类。”

他走到得意脑袋边,抚摸着野兽狭长的鼻骨,线条一直越过它突起的眼骨轮廓,线条底部的鼻腔沉重而缓慢地喷吐热息,再往下看,史前生物才有的巨喙紧闭着,爪子被体积庞大的头颅压住,爪尖和人类的指甲不同,更像金属,像七八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直立在地板上。

我抬头仰视,头顶的白炽灯泡孤孤单单,正对往后俯冲的龙角,并不特别长,但很尖锐,像山羊头角被放大几万倍,许多类似冰锥的尖刺簇拥在犄角四周,依靠主心骨的走向一路蔓延至脊背。

这些仅仅是它身上为数不多允许我用人类头脑理解的部分,从龙角顶端的朝向望出去,辉煌壮丽的巨大双翼矗立在胛骨之上,我无法想象这两张巨幕完全展开是什么情景,会吞噬天空吗?翅节处锋利的弯勾也提醒着如我这样渺小的观望者:眼前耸立着一头多么值得敬畏的生物,且全身没有一处不被光芒圣洁的鳞甲所覆盖,比我在得意的脸颊或腰部见到的更大,也更耀眼。

我往后退了几步,又倒退几步,依然没法把它的全貌收纳进视野里,看见这样的生物,首先并不会去恐惧、害怕它,首先你会因为它的神圣而立刻跪下来膜拜,你会思考:这颗混沌星球,真的值得有如此美丽的物种存在?

实际上,从健全的四肢和完整的尾巴来看,它绝对是地球上的物种,比如诞生在白垩纪,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动物的躯体才能成长到这种程度,然而它的表皮是任何一种人类已知的矿物都无法比拟的,若一定要找出什么东西来形容,我猜只有月光——月光在冬天的寒风里凝结,或历经岁月沉淀,形成可以触摸的实体,灰尘落在背面也会滑落,这样的结晶必定是有棱角,扁平又坚硬,此刻,在龙的脊背上闪耀着烁烁银辉。

得意怎么跟我描述他的年纪来着?他说他才一百岁,刚刚成年,精细点抹掉虚岁,甚至只能算一条幼龙。

这是幼龙?它趴着都比我家房子还大。

“你过来,”青年叫我,“手放这里。”

我踩上龙的锋利爪节,试探着将掌心落在它头骨正中的一片区域,由于两侧眼骨突起,我触及之处像个平缓的小型山坳。鳞甲表面的温度很低,难以相信这居然是一头操作火焰的白龙,可是这么单独一片,已经比成年男子的巴掌还要大了。

“叫他名字。”青年说。

我略犹豫地照做,不知道这头巨兽会如何回应,因而仅仅小心叫了句:得意?叫完立刻跳下龙爪,当心它醒来打个哈欠就把我卷进血盆大口。

而这声呼唤却有如石沉大海,连片波澜也没掀起来,我绕着龙体来回踱步,没发现有什么变化,又将耳朵贴着它坚硬的脖颈,鳞甲太厚,听不出什么动静,白龙虽然体型庞大,但仍像飘在静水上的一叶轻舟。我在青年催促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,鼓足干劲,再度迎着巨龙的脑门大喝了几声,结果龙连动一下脑袋也不屑,发出来的鼾声比屋子上空飘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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