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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生(1 / 2)

甘愿臣服 要甜不要咸 2598 字 2023-05-07

严懿琛阔挺的额头前全是细密的汗珠,背上的棉质的睡衣也早已汗湿了,紧密地贴在那肌肉线条流畅的脊背上,他眉头紧锁着,毫无气色的两瓣嘴唇一直喃喃呓语着,表情时而狰狞,时而惊恐。

他梦到那一村子的女人都在背地里指着他,骂他妈,说他妈是会魅惑男人的狐狸精,说他是没人要的杂种,说他妈痴心妄想跟她那个爹一样,竟看不起乡下的人。

他拼命的说不是,说他有爹,说他爹会坐着那村头的绿皮火车来接他们。他时常逃学,喜欢跑到那村头的草垛子上一坐就是一天,因为那里最高。他望着那天际线的火车轨道,总盼着那村头的路口有个陌生男人扬着高兴的脸来接他们。

村里农作的男人回来后总是嬉笑的路过那片草垛子打趣道:小严,又等你爹啊。

他莫不做声,算是应下了。

他不喜欢村里的每一个人,男人不管有没有结过婚的,都贪图他妈的美色,他们的眼神让严懿琛觉得恶心,赤裸地,把那最原始的欲望都写在脸上。但他更不喜欢村里的女人,那些女人不仅丑陋,还无时无刻不在排挤他们,那些话,都是那些女人教自己孩子说的话。

那天村里有个喝醉酒的男人大半夜突然闯入了他们家,严懿琛听到了他妈妈的叫喊,他拿着床头边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大木棍子,对着那个男人的头猛地打了下去,他跟魔怔了似的对着那个醉酒男人的头部打了许多下,两眼盯着那不断冒出的鲜红血液他感到由衷的喜悦。

最后是妈妈一脸惊恐的强行把他抱开的。

他想,他终于可以保护妈妈了。

后来他们就到了城里,妈妈在一个破旧的小房间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脸,哭着对他说:是不是当初就不该生下他,这样他就不用跟着妈妈受苦了。

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都浸湿了严懿琛的衣服。他站在那出神地望着前方斑驳泛黄的白墙上,什么都没有说。

后来他跟着妈妈又搬了很多次家,他没有问为什么,因为他偷听到了妈妈跟房子主人的对话,他们的房子是租的,因为涨价,所以他们就搬家了。但对他来说,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,如果加上爸爸就更好了。

从那时候起,他就知道了钱的重要性,他想为妈妈多分担点,于是他就在学校里帮那些有钱家里的孩子写作业,一次就是一块钱。他挣了许多,全都藏进了他在小区垃圾桶边捡到的破旧小猪存钱罐里。

他记得最后一次搬家是十一岁,隔壁是一对年轻的夫妻,刚结婚。严懿琛知道,这对夫妻人很好,那个年轻的女士没有像别人那样问他为什么妈妈单独带着他,也没有用嫌弃的眼光看他们。而且还总让他放学来他们家吃饭,因为妈妈总是下班有些晚。

后来女人怀孕了,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“东西”感到新奇,妈妈还有那个阿姨说这个大肚子里面有个“宝宝”。

他问“宝宝”是什么?妈妈温柔的笑着把他揽入怀中,摸着他的头说:宝宝就是一个生命,懿琛小时候也是个宝宝,在妈妈的大肚子里。

严懿琛记得那个怀抱特别温暖、干净,他仔细的深嗅还闻到了皂香味。他已经很久没被妈妈这么抱了。因为妈妈生病了,他好多次半夜听到妈妈在哭,大把大把的吃着药,还拿着削水果的刀一刀刀的划在自己的手壁上。

那红色的血非常艳丽,一直往外面冒,滴答滴答的都渗进了地板缝隙里。他怕极了,他惊慌失措地流着泪,摸着那一道道红艳艳的大伤口,想堵住那不停往外流出的汩汩鲜血,妈妈跟发疯了似的扇自己的脸,嘴里反复念叨着,说自己错了,不该生下他的,一切都是错的。

严懿琛喜欢那个宝宝,因为那个宝宝的出现,妈妈又变成了原来的妈妈,温暖,会笑,还会摸他的脸,会看他考的100分的试卷,然后亲他,半夜也很少哭了。他知道妈妈也喜欢那个还没出生的宝宝。

他以为妈妈的病就这样会慢慢的好起来。后来宝宝出生了,他总是第一个放学就跑回隔壁阿姨的家里,看那个木摇窝里的小宝宝,宝宝很小一个,还没他的手臂长,总是闭着眼睛睡觉,还喜欢不停往外面吐口水。

他想,难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丑丑的、小小的一个,还喜欢吐口水的吗。

再后来宝宝又长大了一些,还会在地上爬起来,但依旧小小一个还总是喜欢笑咯咯的爬向他,然后把满嘴黏糊糊的口水弄他衣服上,对着他傻笑。偶尔还张开那两截白嫩的小手还想让他抱。

也是在那个时候,十三岁的严懿琛学会了如何正确的双手抱孩子。要一手搂着腰,一手托着脑袋。妈妈说,宝宝太小了,很脆弱,所以要格外的小心。

渐渐地宝宝还能自己站起来,那个白嫩嫩的小脚不到他的巴掌大,却是蹬起来有劲儿。

他以为永远都会这么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,直到有天妈妈突然问他想不想见爸爸,他高兴地说:想!

因为他太想证明自己是有爸爸的,他妈妈也不是小三,更不是别人说的狐狸精,而他不是偷情生的。

他不

明白为什么妈妈又偷偷抹着泪,说好。

他走的时候,宝宝已经能走路了,还能咿咿呀呀的说话,虽然走的不稳,也说不清。但他却意外的能听懂。

三岁的宝宝那白藕似的小手上抓着每天咬的啃咬的奶嘴,圆溜溜的眼睛笑眯眯的看向他,步伐不稳的一步步朝他走去,然后炯炯有神的说:“哥哥,给!”

严懿琛问:“是给我的吗?”

宝宝瞪着眼睛笑着又说:“给!”

严懿琛难得的笑了下,接过了那格外有劲儿的小手递来的奶嘴,宝宝一直张着嘴巴,黏糊糊的透明涎液流了一下巴,他破天荒的丝毫不嫌弃的用手给他揩去,然后看着那水汪汪的明亮大眼睛,又破天荒的在那肉嘟嘟的粉脸蛋上亲了一下。

他觉得这算是奶嘴的回礼了。

宝宝那两个圆圆的眼睛瞪着他,像是想到了什么,脚有些没站稳突然扑向严懿琛,那湿涎的小嘴唇吧唧一下印到了严懿琛不怎么爱笑的薄唇上。

霎时,严懿琛被吻的扑倒在地上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倒是宝宝在严懿琛的身上却是咯咯咯的笑起来。

等到他走的那天,是他妈把他送上的火车。他坐上绿皮火车的时候就想,他早知道了这绿皮火车迟早能带他见到那人。无论是那人过来,还是他过去。

他问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去见爸爸,妈妈却是笑着说爸爸在北京很忙,以后会跟着一起回来的。

那时候严懿琛信以为真,只是他没想到,这一走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
也正是因为他的原因,妈妈本来快好的病,反而日益加重,直到最后,熬不过99年的那个寒冬,逝去了。

这个梦实在太长了,长到严懿琛迟迟不肯出来。他内心的愧疚致使他无意识的操控着那些梦境,他一遍遍的想改写那个冰冷的结局,却是怎么都无果。

他痛恨自己,痛恨自己的无能,痛恨自己的懦弱。

到漫长的梦过后,还是会出现那张躺在木棺里毫无血色的冰冷尸体,只不过画面一转,就连同最后梦境中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宝宝——逐渐长大的禾卿,也绝然的要离他而去。

严懿琛在梦里拼命的呐喊,跟个无可救药的疯子似的,却怎么都拽不住禾卿要甩开的手,他拼了命的追上去,却是怎么都追不上明明只相差几步距离的人,反而这距离越来越远,远到禾卿的身影都消失在了一片薄雾蒙蒙的雾色里。

他想走出这片白雾,惶然的跑了许久都未曾走出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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